“三無”電子煙披果味外衣公然出售

“電子煙是有害的，且無充分證據證明可以作為戒煙工具”

文/本刊記者  孫天驕

近日，本刊記者來到某煙酒專賣店，在老板的推薦下了解到一款號稱“口味多樣，年輕人都喜歡”的電子煙。而通過觀察，記者發(fā)現，這種電子煙其實是無詳細中文說明、無生產廠家信息、無生產許可證的“三無”產品。

記者調查發(fā)現，線上線下電子煙銷售市場中出現了大量這種“三無”電子煙產品，其在包裝上和推廣語中，以“一次性氣霧劑”“奶茶杯”“可樂罐”“星球杯”等形式存在，而繁多的口味則是這類商品的主要賣點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《電子煙強制性國家標準》《電子煙管理辦法》等法律法規(guī)明令禁止除煙草口味以外的調味電子煙。同時，向未成年人銷售電子煙也是禁止行為。然而，這類“三無”電子煙卻吸引了大量年輕人，甚至吸引了不少未成年人“入圈”。在多重禁令之下，“三無”電子煙仍放肆野蠻生長，在接受采訪的專家看來，這歸咎于交易手段的隱蔽性、監(jiān)管不力等多重因素，亟待采取相應措施加以規(guī)制。

三無電子煙因口味多樣，外形奇特吸引了不少未成年人。（圖 / VCG）

“三無”電子煙受追捧

“前段時間，我本來是想去買普通卷煙的，但進店后，老板向我熱情推薦了一款名叫‘可樂罐’的一次性電子煙，稱味道甜美，年輕人都愛抽?！北本┦谐枀^(qū)居民袁先生向記者談起了第一次購買電子煙的經歷。據店主介紹，一次性電子煙可以抽6000口左右，充電就能抽，一支能抽一個月，性價比高。出于好奇，袁先生花99元購買了一支檸檬口味的“可樂罐”。

袁先生回家后才發(fā)現，這種電子煙“外包裝非常簡陋，連生產廠家都沒有，附帶的使用說明書里只有繁體中文”。

抽了一段時間后，袁先生發(fā)覺，這種水果味的電子煙雖然沒有普通卷煙的焦油味，但抽多了感覺嗓子疼，“后來就不敢再抽了”。

近日，記者來到位于某小區(qū)內的這家煙酒店實地采訪，一進門，就看到門口收銀臺前擺放著大量五顏六色的電子煙，價格在89元到99元不等，其中一款名叫“兔兔奶茶杯”，外形就像一個帶吸管的迷你水杯，包裝上還印著卡通兔子圖案，多種顏色對應不同口味。此外，旁邊還放著不少某款電子煙的替換芯霧化彈，也有多種口味，如蜜桃多多、元氣草莓、冰魄薄荷等。

記者花99元買了其中一款青提味的“兔兔奶茶杯”，在這款產品的外包裝上，盡管有某品牌名稱，但是生產批號、生產廠家、使用說明等信息一概沒有，只有簡單的信息載明該產品煙油容量為15毫升、尼古丁含量為每毫升30毫克。

在介紹商品時，店主也多次表示，這種果味電子煙“都是年輕人來買，一次買好幾種口味換著抽，其中不乏學生黨”。

江蘇南京的段女士逛街時經?？吹剑心贻p人隨身攜帶造型精致的電子煙，她覺得這樣隨手拿出來抽一口的感覺很酷，于是也買了一款名為“奶茶杯”的水果味電子煙。“我單純覺得樣子好看，抽著好玩，想著水果味的應該危害也不大。這個和專柜買的普通電子煙不太一樣，抽起來味道真的很香，但一天不能抽太多，抽上十幾口就感覺嗓子像被頂住一樣?！倍闻空f，身邊不少“00后”都在抽。

近日，一名擁有2000萬粉絲的測評博主在短視頻平臺上發(fā)布了一則介紹水果味電子煙危害的視頻，而在評論中卻有不少網友留言稱“想買”“有沒有賣的”“年輕人誰抽卷煙啊”，對這種水果味電子煙的追捧可見一斑。

不僅如此，“三無”電子煙的市場更是滲透到了未成年人。據相關新聞報道，不少中小學校周邊店鋪向學生兜售果味電子煙。而在某條果味電子煙新聞下，記者看到“我才六年級，班里就有人抽了，老師最近在忙著請家長喝茶”“我現在初二，身邊不抽的才是少數”等留言。

線上線下泛濫

記者近日調查發(fā)現，無論是線下實體門店，還是線上電商平臺、社交軟件中，都有大量“三無”電子煙售賣情況存在。

在一些電商平臺，搜索“電子煙”關鍵詞時，會直接彈出“綠網計劃”頁面，顯示根據相關法律法規(guī)規(guī)定，任何公民、法人或者其他組織不得通過信息網絡銷售煙草專賣品，不得發(fā)布推廣和銷售電子煙的信息。平臺進一步規(guī)定禁止發(fā)布電子煙及相關商品信息，如電子煙套裝、霧化器、煙油、注油工具等。

因此，在相關平臺檢索“果味電子煙”“煙油”等關鍵詞，均顯示無搜索結果。

其實，“三無”電子煙是以另一種更為隱蔽的形式繼續(xù)在電商平臺上存在。記者以“霧化油”“霧化器”“網紅奶茶瓶”等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后，立刻彈出市面上“三無”電子煙的類似商品，甚至還有電子煙果味爆珠、果味濾嘴等周邊商品。

此類商品的賣家格外謹慎，當記者在聊天框中提到“煙”“奶茶杯”等字詞時，客服立刻要求“請撤回消息”，然后稱自己賣的是“香薰”。此外，有些店鋪亦有將補充液叫作“香水”“食用油”等的情況。

除了在電商平臺上“打暗語”售賣商品的情況外，還有不少“三無”電子煙的售賣場所轉移到了更為隱蔽的社交平臺。在某社交平臺上，甚至有“奶茶杯”的專屬超級話題，話題中全部是求購、售賣、交易信息，大部分賣家都表示“要的加私人賬號私聊，可以同城閃送和快遞”。

記者添加了其中幾位賣家的聊天賬號，詢問得知他們既售賣完整電子煙，也售賣補充液，各種網紅產品應有盡有，甚至有人聲稱“廠家直發(fā)”。

在網絡市場里，這類電子煙的價格差異極大，同一款“萌虎杯”，在一名賣家手里的價格是168元，而在另一名賣家那里只需58元。令人意外的是，從其中一名賣家的朋友圈信息中可知，她還是一名高二學生，本身就是未成年人。聊天過程中，她告訴記者：“身邊同齡人都抽，多酷啊?！?/p>

“三無”電子煙大量存在，甚至將觸手伸向未成年人，不僅擾亂了煙草銷售市場，而且還會造成多種負面影響。泰和泰（重慶）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朱杰告訴記者：“三無”電子煙帶來的危害是多方面的。首先是對健康的危害。2021年世界衛(wèi)生組織發(fā)布的《2021世界衛(wèi)生組織全球煙草流行報告》及后來的解讀中，明確了“電子煙是有害的，且無充分證據證明可以作為戒煙工具”。報告中還提到，電子煙會產生乙二醇、醛類、揮發(fā)性有機化合物、金屬等有害物質，損害心血管和肺部器官健康。一些“三無”電子煙，由于缺乏監(jiān)管、價格低廉、往往質量不過關，可能比普通的電子煙危害更大。

北京化工大學文法學院講師吳迪在接受采訪時說，相比正規(guī)廠家生產的電子煙，“三無”電子煙的煙桿電池和煙油，往往具有嚴重的質量問題。許多“三無”電子煙外殼上并沒有寫明煙油的主要成分，只用英語寫著“本品含有尼古丁，尼古丁是一種上癮性物質”。

“這類電子煙之所以外包裝全為英文，是因為2022年10月《電子煙強制性國家標準》實施后，一些電子煙廠商不敢再生產面向國內消費者的產品，但為了滿足消費者對果味電子煙的需求，便開始打著‘外貿產品’的幌子繼續(xù)生產、銷售相關產品。由于市場需求較大，為了牟利，這些電子煙基本用的都是最便宜的原料，煙油成分大多來路不明，對人體具有極大的危害性?！眳堑险f。

朱杰說，青少年由于缺乏識別能力，很容易被這類“三無”電子煙吸引，尤其在校園產生跟風現象后，影響的就不只是身體健康，也危害社會秩序。

加強監(jiān)管杜絕危害

值得注意的是，《電子煙強制性國家標準》規(guī)定，禁止電子煙煙彈銷售除煙草外的其他口味。同時，我國《電子煙管理辦法》中明確規(guī)定，任何個人、法人或者其他組織不得通過本辦法規(guī)定的電子煙交易管理平臺以外的信息網絡銷售電子煙產品。同時，明令禁止向未成年人銷售電子煙。

朱杰介紹說，售賣“三無”電子煙，如因質量不合格給消費者造成人身、財產損害的，生產者應當承擔賠償責任，銷售者不履行質量檢查義務或對產品質量有過錯的，也應當承擔賠償責任。他還提到，按照廣告法規(guī)定，禁止在大眾傳媒或公眾場所、公共交通、戶外發(fā)布煙草廣告，禁止向未成年人發(fā)送任何形式煙草廣告，也禁止利用其他商品或者服務的廣告、公益廣告，宣傳煙草制品名稱、商標、包裝、裝潢以及類似內容。同時，根據刑法規(guī)定，生產者、銷售者如果以假充真、以次充好或以不合格產品冒充合格產品，可能構成生產、銷售偽劣產品罪，最高處罰可達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沒收財產，而如果不具備相關資質生產銷售電子煙，則可能構成非法經營罪最高處罰達5年有期徒刑。

多重禁令之下，“三無”電子煙為何仍可輕易買到？

朱杰說，隨著電子煙國標的出臺，國標電子煙只能賣煙草口味，而“三無”電子煙擁有各種口味，更容易被消費者所接受。2022年5月，中國疾控中心控煙辦發(fā)布的《2021年中國中學生和大學生煙草流行監(jiān)測結果》顯示，2021年中學生使用過電子煙的比例為16.1%，其中使用水果味的比例占到63.8%。

吳迪認為，青少年處于快速探索、學習周圍事物的階段，對新興事物存在強烈的好奇，電子煙與傳統(tǒng)煙草相比，更符合青少年的心理需求。

朱杰還提到，“三無”電子煙在研發(fā)、稅收、人工等方面，成本遠低于國標電子煙，所以價格低廉、利潤空間大，因此消費者更愿意選擇，商家也更有利可圖。同時，由于這類“三無”電子煙多是小作坊式經營，資金、技術投入低，并且藏于暗處，相關部門打擊難度較大。

朱杰建議有關部門加強監(jiān)管，從生產和銷售兩方面著手，雙管齊下。相關監(jiān)管部門追根溯源查找不法生產廠商，予以整治打擊；公安部門、市場監(jiān)管部門應當在酒吧、學校等“三無”電子煙集中場合進行巡查，及時發(fā)現并處理“三無”電子煙銷售終端。同時，建立舉報獎勵機制，將監(jiān)管變?yōu)槿悍廊褐?，提高監(jiān)管效率。

吳迪認為，應當進一步壓實網絡平臺責任，采取技術手段，對一些可能涉及“三無”電子煙的關聯詞，如“霧化油”等進行審核和篩查，并嚴格檢查平臺商家是否存在“暗箱操作”等行為。社交平臺對于涉及電子煙及其關聯詞的信息要進行更加嚴格的排查，及時封停存在銷售電子煙行為的違規(guī)賬號，對于可疑賬號采取必要的限制措施，保護未成年人健康成長。

“要重點強化電商平臺、社交平臺的主體管理責任，嚴密排查?？爝f環(huán)節(jié)要堅守實名制，嚴格檢查包裹物品，不給違法寄送‘三無’電子煙提供便利?！眳堑险f。

朱杰還呼吁，學校及家長應當共同擔負教育職責。學校要加強對青少年法律知識和健康知識的宣傳教育，讓青少年了解煙草的危害，正確引導青少年遠離煙草，對于校園不良風氣，學校要及時引導阻止。家長也應加強教育和管理，避免青少年去容易接觸到煙草的場合。

文章來源：《法制與新聞》雜志2023年2月上期

   編輯：周潔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