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受“分紅”款以受賄論處

王某波內(nèi)心清楚，所謂的“分紅”是建立在權(quán)錢交易的基礎上，應當認定其具有受賄的主觀故意

文/洪強

四川省閬中市城鄉(xiāng)建設集團前董事長王某波，在數(shù)十次權(quán)錢交易中，大多為“小額”，但其個人合伙經(jīng)營的“分紅”卻達到了200多萬元，案發(fā)后，王某波辯解該款項應該以違紀定性，結(jié)果如何呢？

收受具有權(quán)錢交易性質(zhì)的“分紅款”應認定為受賄犯罪。（圖 / VCG）

謹小慎微背后的假象

王某波大學畢業(yè)后進入閬中市某機關，默默無聞做了十年科員。2006年年初，當?shù)卣O立國有控股企業(yè)閬中市名城經(jīng)營投資公司（以下簡稱名城公司），主要開展土地開發(fā)和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等業(yè)務。王某波尋思自己在本單位升遷無望，不如到急需人手的新單位謀求發(fā)展。遂主動要求“下沉”鍛煉。

到了名城公司，王某波果真受到重用。他干了3年項目管理部主任，2009年被提拔為副總經(jīng)理。在此期間，請托承攬工程的人絡繹不絕，謹小慎微的王某波均予以婉拒。

樊某是王某波的老鄰居和發(fā)小，靠水暖器材小門店謀生。王某波擔任項目管理部主任不久，樊某就三天兩頭請王某波喝小酒，請求承接工程項目。王某波以還沒有站穩(wěn)為由而推卻。2009年3月，王某波坐上了名城公司副總經(jīng)理的位置，樊某奉送1萬元的紅包當賀禮，不幾日，王某波安排了一處安置房的圍墻工程作為回報。

截至2016年，王某波先后安排路燈安裝、水電排水、車庫消防等零星工程給樊某承攬，樊某以春節(jié)拜年給“侄女”壓歲錢為借口，每年送給王某波1萬元。

包工頭羅某在承攬名城公司辦公樓外墻粉刷時，認識了王某波。經(jīng)過軟磨硬纏，王某波幫助羅某承攬了商業(yè)步行街的維修項目，羅某直接到王某波的辦公室表達感謝，將裝有1萬元現(xiàn)金的信封塞進抽屜里。

此后，羅某便成為王家的座上賓。2010年至2018年，王某波幫助羅某承接當?shù)亓夥慷鄠€標段的施工業(yè)務，先后7次累計收受羅某所送現(xiàn)金18萬元，其中單筆最多的為6萬元。

2013年11月，王某波調(diào)任閬中市城投公司董事長兼總經(jīng)理，作為“一把手”，他仍然刻意維持著謹小慎微的假象，這從他與建筑商周某平的交往可見一斑。

在王某波的眼里，周某平的“來頭”不小，兩人在飯局上認識，熱烈的氣氛中，某領導竟拉著周某平向王某波敬酒，直言要照顧一下他的“周老弟”。

直至2019年，王某波為周某平協(xié)調(diào)某棚戶區(qū)改造土建施工，幫助其承攬消防安裝工程和脫貧攻堅基礎設施建設等，涉及的項目20多處。而周某平首次行賄時，用信封包了10萬元現(xiàn)金，王某波只從中抽取了一沓，表明“意思意思就行了”。此后，周某平共計15次奉送“紅包”，每次的數(shù)目都控制在1萬元以下。

2020年春節(jié)，已經(jīng)升遷城鄉(xiāng)建設集團董事長的王某波，在自家接待了建筑商柴某，柴某為感謝王某波在項目及工程款撥付所給予的幫助，留下裝有現(xiàn)金10萬元的紙袋。

截至案發(fā)，王某波利用擔任名城公司項目部主任和副總經(jīng)理，城投公司總經(jīng)理、城鄉(xiāng)建設集團董事長的職務之便，幫助16名建筑商和包工頭承攬項目，總計75次共收取“紅包”119.25萬元。

充當幕后“大佬”

王某建原先也在名城公司項目管理部，他跟著王某波鞍前馬后跑腿辦事，唯命是從。2011年10月起，閬中市啟動古城六期安置房建設，該項目由名城公司牽頭負責實施，王某波出任總指揮。

經(jīng)過初步預算和財政評估，古城六期大體劃分為15個標段。王某建獲知初步方案后，嘴里嘟噥道：“隨便弄幾個標段，我們就發(fā)大財了?！蓖跄巢ㄈ粲兴嫉卣f：“是啊，肥水不流外人田，如果讓自己人的公司包下工程就好了?！?/p>

經(jīng)過一番謀劃，王某波和王某建決定合伙成立公司，以古城六期的項目為基礎，搞房地產(chǎn)開發(fā)。2012年3月，王某建從名城公司辭職，在即將進行工商登記注冊之際，王某波勸阻王某建做法定代表人。“找人當掛名老板，由你實際運營，更穩(wěn)定一些?！?/p>

不久，王某建借用朋友的身份信息，登記設立了某甲項目管理公司（以下簡稱某甲公司），該公司掛靠在四川某建設集團旗下，王某波用其岳父的空置住房作為辦公用地，沒有出資分文，并由其岳父代持一半股份。

為了便于操縱古城六期的項目，王某波決定將原定的15個標段合并成兩個大標段進行招標，通過設定特定條件操控招投標，最終由某甲公司順利奪標。

某甲公司拿下了兩大標段，再細分出15個施工段，交由不同的建筑隊施工。

王某建則負責資料制作、進度款申報、簽證計量、結(jié)算辦理等工作，并按一定比例向承建方收取招投標費用和項目管理費用。

王某波從不參與管理。但根據(jù)約定，某甲公司的凈利潤，王某波和王某建各半分配。為了摸清運營情況，王某波每周都要去一趟某甲公司，十多個員工都知道王某波才是公司的幕后“大佬”。

2013年4月，王某波出任閬中城鄉(xiāng)建設集團董事長，為了避免造成負面影響，他決定退出某甲公司，由王某建自負盈虧、獨自經(jīng)營。王某建開始不松口，直到王某波說出自己的顧慮，并表示一如既往地支持某甲公司的業(yè)務，王某建無奈地強調(diào)，利潤分紅按約定辦，王某波沒有表態(tài)。

2015年10月的一天，二人沿濱江路散步，王某建透露在古城六期項目管理中賺了不少，已經(jīng)備好了“分紅”款，王某波思考片刻表示“需要時再說”。次年3月，王某波幫周某平承攬了棚戶區(qū)改造工程，因需要工程墊資，周某平向王某波個人借款，于是，王某波打電話給王某建：“分紅款就借給周老板吧?！北阕屩苣称较蛲跄辰ń杩?。2016年4月22日，王某建安排某甲公司出納會計，向周某平轉(zhuǎn)賬200萬元，周某平出具借據(jù)時，王某建欲言又止。

2018年6月，周某平去某甲公司還款，王某建說：“這筆錢其實是王董事長的，你直接還給他。”于是，周某平辦了銀行卡存入200萬元，徑直到閬中城鄉(xiāng)建設集團董事長辦公室還款，王某波確認該款是自己的，并讓周某平代為保管，直至案發(fā)。

收受“分紅”款屬受賄

閬中是縣級市，與營山縣同屬南充市管轄。2023年5月24日，經(jīng)南充市紀律檢查機關同意，營山縣監(jiān)委根據(jù)所掌握的王某波受賄兩萬元的線索，將其帶至該縣紀檢監(jiān)察教育中心配合調(diào)查，意外獲得了王某波關于小額受賄的口供，并對其采取留置措施。在進行外圍調(diào)查時，王某波收受王某建200萬元“分紅”及6萬元好處費的問題浮出了水面。

王某波被留置期間，他的家屬退回了全部涉案贓款。

今年3月20日，營山縣人民檢察院以受賄罪對王某波提起刑事訴訟。出庭檢察官指控稱，2006年至2021年期間，被告人王某波利用擔任名城公司項目管理部主任、副總經(jīng)理、閬中城鄉(xiāng)建設集團董事長、城投公司董事長兼總經(jīng)理的職務便利，為王某建、周某平等17名工程老板在項目承攬、工程款撥付等方面謀取利益，非法收受財物共計325.39萬余元。

公訴書指出，王某波身為國企領導，利用職務上的便利，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(shù)額特別巨大，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。建議對其在有期徒刑七年六個月至八年六個月幅度內(nèi)判處刑罰，并處罰金。

王某波及其辯護人對指控的受賄金額提出異議，聲稱其將岳父住房用于公司辦公，屬投資行為；公司創(chuàng)立初期，王某波策劃安排公司的掛靠、成立、管理運營等，實際參與了公司管理，因此，其收受王某建的200萬元，在某甲公司獲取的利潤分紅不應計入受賄金額。即使認定該款項是非法所得，也應作為違紀款處理。

針對王某建所送現(xiàn)金200萬元系合作經(jīng)營的利潤分配，應認定為違紀款的辯護意見，法庭調(diào)查認定，被告人王某波與王某建合伙設立某甲公司，并利用擔任名城公司副總經(jīng)理的職務便利，通過控制招投標將項目內(nèi)定給各建筑單位具體承建，再向各承建人收取管理費，在此過程中，王某建負責某甲公司的經(jīng)營管理，所獲利潤與王某波均等分配。

法院認為，根據(jù)《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》中“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，以合作開辦公司或者其他合作投資的名義獲取‘利潤’，沒有實際出資和參與管理、經(jīng)營的，以受賄論處”的規(guī)定，王某波收受王某建200萬元應認定為受賄。

首先，王某波無實際出資行為。王某建在監(jiān)委調(diào)查期間證實，“公司辦公室裝修后，我購買必要辦公用品大概投資了十多萬元，王某波沒有出資”，并證實王某波將其岳父的一套住房租給某甲公司作為辦公場所，約定每年1萬元租金。

其次，被告人王某波未參與公司實際經(jīng)營管理。王某波的供述和王某建的證言證實，古城六期的項目中，部分承建方對某甲公司收取費用不理解，產(chǎn)生過矛盾。王某波便出面做了解釋工作。此后在建筑商圈內(nèi)就有了王某波是某甲公司幕后老板，王某建只是王某波的代言人的傳聞。2013年，王某波剛調(diào)任城投公司總經(jīng)理，因擔心負面影響，才退出某甲公司，不再過問公司事務。因此，王某波所謂的“參與經(jīng)營管理”行為，實際上是利用職務便利為某甲公司謀取利益。

王某波主觀上對收受“分紅”的性質(zhì)有明確認知。根據(jù)供述和證人證言，王某建多次提出兌現(xiàn)“分紅”款，王某波均以“再說”等言辭予以拖延，2016年4月，周某平需要借款時，王某波產(chǎn)生“曲線”收下“分紅”的想法?？梢?，王某波內(nèi)心清楚所謂的“分紅”是建立在權(quán)錢交易的基礎上，應當認定其具有受賄的主觀故意。

今年6月25日，營山縣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，被告人王某波犯受賄罪，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六個月，并處罰金人民幣30萬元。對被告人王某波退繳的違法所得人民幣3253915元依法予以沒收，由收繳機關上繳國庫。

一審宣判后，王某波沒有提出上訴，該判決生效并執(zhí)行。

文章來源：《法制與新聞》雜志2024年11月下期

   編輯：周潔萌